任军伟《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3年04月27日 第 12 版)
平凡铸就伟大(中国画) |
歌者无声(中国画) |
小街世相(中国画) |
密林深处(中国画) |
燕山脚下新气象(中国画) |
中国写意画源远流长,注重以形写神,发展至今在题材、形式、技法、意蕴和审美等诸多方面都取得了可观的成就。日前,由中国美术家协会、河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河北美术学院主办的“2022·中国写意画作品展”在北京举行。200多件写意作品包括人物、山水、花鸟、城市景观等题材,贴近现实民生与自然万象,彰显了当代写意画家群体的文化理想和社会担当。借此展览,我们可以从中一探中国写意画的时代之变。
从简逸到精工
中国写意画兴起于五代、两宋,大盛于元、明。自元代画家倪瓒提倡“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的创作观之后,简逸画风成为写意画的主要面貌。到了明代,“青藤白阳”恣意放旷的大写意画风,更将简逸的写意画推向高潮。清代中晚期以来的写意画,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延续了元明简逸之表征,形象支离,笔墨空疏,受到近代以来有识之士的批判。
有鉴于此,当代写意画创作在保留“写意精神”的同时,秉承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适当吸收借鉴工笔画的创作手法,形成了一种工写结合的写意画新形态。在本次“2022·中国写意画作品展”中,黄勇的《密林深处》就是一件兼具写意之意趣和工笔之严谨的作品,是具有时代特色的新写意画。画家继承了传统中国画的没骨技法,画面枝叶繁茂、层层叠叠,把工匠精神的严谨之风融入水墨蕴章之中。而且,这件作品并没有因为画面物象的繁多而冗杂,也没有因为创作的精细而流于匠气,较好地诠释了传统画论中所说的“千笔万笔无一笔不简”的写意之美,呈现出水墨画独有的超逸、空灵的审美意味。无独有偶,展览中姜兴达的《素心墨韵》也是一件集工、写于一体的写意画作品,舍去小趣味,追寻大气象,再现了宋代绘画的风神,也是新时代蓬勃恢宏气象的真实写照。
从水墨到色彩
早期的中国画,追求丰富绚丽的色彩表现。自唐代王维在《山水诀》中提出“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之后,水墨画逐渐取代设色画,成为中国画发展的主流。不过,水墨只是写意画表达的一种方式,并非全部,这就为当代中国写意画的探索与尝试,留下了许多有待开掘的空间与可能。
近代以来,中国写意画创作与传统文人写意画相比,突出的特征之一就是更加侧重于色彩的表现与运用。无论是坚守传统文人画立场的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还是致力于借鉴西方绘画传统的融合派画家林风眠、徐悲鸿、刘海粟,无不如此。这些写意画家,在色彩上所做的各种尝试,为当代中国写意画创作寻求突破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而作品中的色彩表现力,也确实成为当代中国写意画的重要特色之一,并呈现出更加多元深入的探索。
展览中,常晓京的《时代新征程》、李仕明的《雕刻时光》两件作品,在赋予画面物象以色彩的同时,还分别用大红色、橘红色为画面平涂了浓重的底色,以烘托气氛。尤其是常晓京所运用的大红底色,恰到好处地点明了主题,以色彩象征的方式,突出了自己的创作意图。陈三石的《歌者无声》,描绘的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建筑工地一角。画家借鉴壁画色彩的技法,斑驳中蕴含着诗意,沉静里诉说着真情,引导观众更加真切地体味平凡劳动者的生命情感。
值得注意的是,当代写意画虽然明显具有轻水墨、重色彩的倾向,但是并没有因此舍弃水墨,而是将色彩“水墨化”,让色彩真正地融入写意画的创作和审美体系之中。
从程式到形式
传统写意画创作带有显著的程式化特征。所谓程式化,指的是历代中国写意画在创作过程中归纳、整理出来的造型方式与语言结构。这些技法一经确立,也就成了后世画家乐于遵循的“传统”,并成为写意画创作的一大特征。比如众所周知的《芥子园画传》,就是一部集写意画程式之大全的著作,成书以来,为无数的写意画家提供了学习和创作的范本。
鲁迅在《记苏联版画展览会》一文中说:“我们的绘画,从宋以来就盛行‘写意’,两点是眼,不知是长是圆,一画是鸟,不知是鹰是燕,竞尚高简,变成空虚。”他所指出的,正是写意画创作中的“程式化”,且有批评之意。随着写意画的发展,如何突破“程式化”而适应时代要求,成为中国画家探讨的重点。而以“形式化”替代“程式化”,是写意画家普遍采用的一种思路。
结合此次展览的作品来看,打破写意画的“程式”,易之为“形式”,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将西方现代绘画创作中的形式构成原理引入到写意画的创作之中,在突破“程式化”创作模式的同时,也推动了写意画的现代转型,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特色。王彩霞的《小街世相》就是一件“形式感”十足的写意画作品。显然,这件作品的创作思路和理念受到了著名国画家卢沉的影响,在视觉形式上明显接近于卢沉的《彤云》和《风雨近重阳》。当然,从中也不难看出画家受到西方超现实主义、立体派绘画的影响。这种创作思路,在推动传统写意画的现代转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二是以写生为契机,面对自然万象进行创作,并借此突破“程式化”。展览中有数量众多的山水画、花鸟画源于写生,造型、构图上丝毫没有受到明清以来趋于定型的“程式”的影响。如翟瑞琦的《燕山脚下新气象》,适度借鉴焦点透视的手法,近景绘有两株巨大的树木,远景绘有燕山脚下人民的新居,视角新颖,构图独特,绝非一味摹古者所能为之。
面对当代写意画的“形式化”取向,也有评论者认为,如此一来或有损中国画自身的独特性,并且有重形式、轻内涵的担忧。实际上,作为视觉艺术,绘画天然地具有“形式化”的倾向。只要创作者做到重“形式”而不唯“形式”,类似的担忧大可不必。
从意境到主题
在传统写意画的话语体系里,意境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概念。可以说,意境是传统写意画创作的终极追求。近代以来,众多写意画创作者依然把意境当作重要的目标追求,但不再是唯一的追求。在意境之外,“主题”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两相比较,意境营造更多地带有抒情的意味;而主题的表达,则在很大程度上带有叙事的意味,且相对于意境的主观性,呈现出较多的理性色彩。如果说传统文人画家比较青睐写意画的抒情而注重意境,那么近代以来的写意画家,则因为他们的家国情怀、使命担当,而更加看重写意画的“主题”表达。
当然,写意画中的“主题”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有所不同的。比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写意画的主题是表现民族团结;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写意画的主题是歌颂社会主义建设的高昂热情。而当代写意画的重要主题,则是展现新时代人民的新生活、新精神、新面貌。
展览中,魏宇彤的《平凡铸就伟大》刻画了渔民们正在劳作的场景。劳作虽然艰辛,但从画面上能够感受到,渔民们脸上洋溢着创造美好生活的坚定信念以及面对生活由衷的喜悦和幸福。毕召良的《村戏》则描绘了农闲时节农民生活娱乐的生动瞬间,展现了丰富的乡村文化生活。除了人物画,当代写意画中的山水作品,同样具有时代风貌。在吴建滨的《假日雁山行》中,层峦叠嶂、深涧幽谷不再是高人隐士的避居之所,而成为人们悠闲生活的好去处。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艺术家们积极探寻传统写意精神的现代意味,用笔墨描绘砥砺昂扬的奋斗图景和美好悠长的人间情怀,为中国写意画的发展注入了崭新活力,展现出中国写意画的时代气象。
(作者系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