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有情 墨无界(名师谈艺)
马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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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雨荷(中国画)
马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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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是融中国哲学思想、美学精神、绘画理念为一体的民族艺术。20世纪以来,新的文化思潮和艺术观念对中国画领域产生震荡和冲击。中国画画家一方面要在继承传统中冲破根深蒂固的观念意识升华自我,另一方面又要发扬光大中国文化精神。也就是说,既要推陈出新又不能无章无法离经叛道。这其中尺度的把握体现着每一位画家对中国文化的不同理解,也造就当今画坛的各种风格。在文化愈加自信、视野愈加开阔的新时代,如何从传统中汲取精华,滋养心灵,坚定信念,自强精神,让民族艺术焕发时代光彩,成为时代赋予美术工作者的历史使命。
中国画重写意,以形写神是中国画的美学基础。作为中国画要素的笔墨,不仅仅是表现形象的技巧,更蕴含寄情于神的审美意趣。笔墨是画家心灵的迹化,是学识修养综合表露的载体。我个人偏爱洒脱自然的笔墨,狂野中亦有章法,自由而中矩,无意而得意,不为而为之。我认为作画大可不必给自己划界限,只要熟知、掌握基本的中国画技巧,心有所思,情有所感,笔有所运,进入自然天成的创作状态,总能寻得中国画的笔墨精神和审美情趣。
中国画的语言方式有其他画种不可替代的独立性,又有其他画种无法比拟的特殊性。创作者对于中国画表现工具如笔、墨、宣纸等属性的熟知掌握程度,与创作的成败息息相关。历史经验昭示我们,中国画画家要想拥有自己的艺术语言个性,既要充分运用发挥中国画特有工具、材料的属性与神采,又不能受工具材料、笔墨语言形式所限。有思想的画家,对笔墨外在表现形式的思考、怀疑、顿悟,总是发自内在精神的超越。他们往往在深刻认识东方艺术阴阳互动、计白当黑等哲学精神的基础上,从一贯被人们奉为定律的成法中挣脱而出,突破传统笔墨语汇的限制,以超越世俗得失、无拘无束的写意精神挥写心绪,笔墨呈现精神张力,使笔与墨的表现潜能得到充分释放。
在继承与创新的艺术实践中,新时代的美术工作者一定要表现对时代新风的感知,再现中国文化思想中的凛然正气,在创造中升华奔涌的情绪,让时代心象与灵魂撞击。我常喜爱表现关羽、包公、孙悟空、穆桂英等人物,便是因为在这些历史经典人物形象中,充分体现出中华文化至善至美、纯正无私、刚正不阿等浩然正气。正是他们身上的优良品质和蕴含其中的人文思想,唤起大众审美心理的共识与共鸣。实际上,只有当作品与观者心灵能发生碰撞并产生共鸣,艺术作品才能显现出它真正的艺术价值和人文价值。
中国画是中华文化的传统瑰宝,为历代画家虔诚地崇奉与传承。伟大而完整的绘画体系,也成就了一代代宗师。从另一方面说,也正是这千百年来逐渐趋于完美的绘画准则,让一些画家“长跪不起”,不敢轻易逾越雷池,仍在使用今日的笔墨纸张道说古人程式化的话语。事实上,单凭笔墨功力,是无法支配作品艺术灵魂的。能否凭生活之情感积累、天赋之艺术感觉,让中国传统文化内涵及现代人文精神在画面上得到充分体现,是新时代美术创作至关重要的艺术法则。如若体会不到这一点,使中国画过于依赖笔墨形式,笔笔讲出处“一波三折”,处处论来历“逆入平出”,笔墨规律、笔墨情趣最终必然落入形式主义和程式化窠臼。
纵观中国美术史上已得到世人公认的大家,都是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冲破传统的束缚,都是在受限制的笔墨法则中获得自由后重生的。我在中国画实践中深深感悟到:笔墨本身是有情感而无边界的。从笔墨泼洒的偶然性到必然性的驾驭,画家通过反复、长期的实践,才有可能进入一种创作的自由状态和理想境界。在此意义上,中国画创作也可以说是在物我两忘中求得放浪于形骸的一种精神体验。
有志于中国画创新的美术工作者,在积极实践的同时,有责任发扬光大中国画学系统里深蕴的中国文化精神。中国画传统,远不止元明清以来的文人画传统,岩画、彩陶、青铜、汉画,各种形式的雕塑艺术、建筑艺术、工艺美术,生生不息的民间艺术以及民俗文化,宗教、文学、音乐、舞蹈、戏曲、曲艺等,都蕴含有极为丰富的中国文化思想,值得中国画创作者研究和借鉴。我近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个展中展出的作品《贵州傩戏》《社火》《花脸》《秦韵》等,就是近些年对民族民间文化学习、研究之后,所表达的文化理解和视觉感知。我深深感到,民间文化的营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
新时代的中国画创作者,应该深研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正确理解形神论的要义,以笔墨激扬时代精神,突显艺术个性和时代风貌,让中国画在多元共融的艺术格局中保持鲜活的生命力。
马书林,1956年生于沈阳,曾任鲁迅美术学院副院长、中国美术馆常务副馆长,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副主任等职。其代表作品有《向天歌》《冰清》《弄春晖》等,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大展,多件作品被人民大会堂、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国家大剧院、上海美术馆等专业机构收藏;出版有《笔墨本无界——马书林画集》《书林画语——马书林中国画作品集》及《西藏游踪》等著作。
《 人民日报 》( 2018年08月19日 12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