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出自齐白石老人的论画。
老人画入神妙,论画却尠见。他关于“妙在似與不似之间”的论画语录是最为人乐道的,虽然——据我所知——没有人说得出它的确切出处。
然而,與上述画语录颇有渊源的这句话,却确确实实是老人说的。源出于1939年1月寒冬的一次访谈。其时北京已落入日寇的铁蹄之下,深感国难之痛,老人撤下了卖画的笔单。就是在西城跨車胡同那间“画笔如林,刀石並陈”的寓所,與来访者论及中国画與西洋画的特点。访谈以《访问八十岁老画家 齐白石一席谈•不合理而神妙是中画之伟大•画家作风随年龄思想而转变》为题发表在《新北京报》上。该文记录了老人的话:
山翁(齐白石)论及中画西画之比较,谓西画重理,善写生,如画树林,必是外淡而内浓,此乃光学作用,极为合理。凡画一物,須物在目前,视而画之,极为逼真。中画则不然,欲繪一物,可凭幻想繪而出之,且不必合理,亦不必逼真,但在不合理與不逼真之中,而有神妙存乎其中。
中国画主流理念,历来崇尚写意,崇尚神似,崇尚气韵,崇尚内在之美,崇尚不似之似。齐白石老人被人传诵的“妙在似與不似之间”,和上述“在不合理與不逼真之中,而有神妙存乎其中”之论,不正是这一理念最通俗最朴素最生动也最具“顿悟”色彩的阐释吗?
终其一生,老人没有大套堂堂皇皇的画论,而於“之间”“之中”寻求神妙的一线神悟,点化了他山林农田的民间情愫,造就了他别有天趣的神妙。
老人对“之间”“之中”的情有独钟,使我想起刘兆平先生的画。也许更确实点说,看了刘兆平先生的画,使我想起齐白石老人的这席话。
刘兆平是我老友,已经二十多年未见,今年春天他携新作到上海办展,再见於展览现场。岁月好像没有给他刻上痕迹,依然年轻,依然生气勃勃,依然谈起画来滔滔不绝。
他虽非蒙古族,却與大草原有着扯不断的生活交融经历,説起兰天白云的大草原来,有如生他育他的故乡,情深意长。我觉得,至今他的生气勃勃和豪爽大气,依然打着原野的印记。
和当年看到他画的草原驰马大幅作品不同,这次带来的作品大多是小品,尤其是诗意小品,透露着水淋淋韵味,赫然有江南的气息,如果不是山水里徜徉的小鹿、骆驼或骏马,外人绝不会想到他来自草原的背景。
他的诗意画以水墨交融见长。中国画水晕墨章的历史,渊源流长,杜甫名句“元气淋漓障犹溼,真宰上诉天应泣”就是讴歌水墨山水的。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著名的张璪,可能是画史上“玩”水墨的第一能手,有人评他的水墨画说:“高低秀丽,咫尺重深,石尖欲落,,泉噴如吼。其近也,若逼人而寒,其远也,若极天之尽。”这正是我们读刘兆平的水墨诗意画感受到的意趣和快感。
刘兆平是“玩”水墨的,谈起创作心得,说他掌控水晕墨章,追求在“可控與不可控之间”。正是这句话,使我想起上文说的齐白石老人的“之间”“之中”说。或许,刘兆平與老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可控”是人工,“不可控”是天然,“可控”與“不可控”之间,有天趣在,神妙存。
除水墨诗意画外,画家还带来了为诗人舒洁长诗《仓央嘉措》新作的插图数十幅。值得注意的是,它们跨出了水墨大门,引进了色彩,水墨、水彩的交融,构建成这些作品的主调。水墨、水彩交融,是传统中国画的另类,无疑,这些尝试,昭示着画家在寻求新的视角,新的空间,新的意境。
刘兆平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瞄准目标,不看脚下,没有现成的路,走下去,——如鲁迅先生说的——也会成路。
兆平,期待你新的突破。
(2015年11月,王中秀於上海)
【刘兆平】
1950年生于青岛,曾任内蒙古《这一代》主编,呼和浩特画院院长,中国文化管理学会常务副会长。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文化部东方文化艺术院副院长兼国画院院长,国际创意联盟执行主席,中央国家机关美术家协会艺术顾问。在中国画艺术中开创水墨生态理论体系,践行生态山水创作,已被列入中国文艺评论工程学术研究范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