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制油一直活得纠结——
一方面,把煤转化为油的技术契合我国富煤贫油的能源格局,有利于能源安全;另一方面,“高耗水、高排放、高污染”又让其颇具争议。
2008年前,油价一路走高,煤制油被寄予厚望,火了起来;但随后不久,投资风险大、技术需完善等因素又让有关部门紧急出招“制动”,提出不能“全面铺开”。
10多年的技术攻关、高额的投入,一度让人怀疑煤制油到底行不行;近两年,多个煤制油项目好不容易实现量产,偏偏又赶上油价下跌,所有煤制油企业都在亏损。
“如果国际油价长期维持在40多美元/桶,行业可能会遭受毁灭性打击。”一位煤制油企业负责人如是说。
煤制油产业,该刹车制动还是加油提速?
手中有油,心中不慌
发展煤制油,有利于保障国家能源安全,提升国际原油进口话语权
“煤制油的战略意义要大于经济意义,这一点我们很清楚。”神华煤制油项目负责人表示。煤制油就是以煤炭为原料,通过化学加工过程生产油品和石油化工产品的一项技术,包含煤直接液化和煤间接液化两种技术路线。
要认识煤制油的战略意义,得先从我国“富煤贫油”的能源特征说起。石油资源缺乏,让我国原油对外依存度逐年增加。2014年,全国石油表观消费量(当年生产量加上净进口量)超过5.18亿吨,对外依存度接近60%。而截至2014年底,我国查明煤炭储量1.53万亿吨,开采量和消费量都是世界第一。
“发展煤制油、补充油品缺口,对国家能源安全意义重大。”兖矿集团副总经理、未来能源公司总经理孙启文表示。
也有专家持不同意见。有的认为,我国每年上亿吨油品缺口,单靠煤制油几百万吨的年产量难以填补。还有人认为,当前世界局势较为稳定,对能源安全不必过于担心。
“虽然煤制油体量有限,但‘手中有油、心中不慌’,掌握了这项技术,有利于我国应对极端情况。”中国煤炭加工利用协会副会长张绍强表示,目前我国在国际原油市场话语权较弱,“今后可把拥有煤制油技术作为进口的议价筹码,提升谈判主动权。”
“油价高时,煤制油可盈利,可作为石油替代;油价低时,也有满足武器装备需求等不可替代的战略意义。”神华集团煤制油项目负责人说,煤直接液化产品具有的大比重,高热值、高热容、高热安定性,低凝点、低硫、低氮、低芳烃等特性,是石油基柴油所不具备的。今年8月,神华与空军后勤部合作研发的煤基喷气燃料取得重大突破,这种燃料就有利于延长飞机续航时间、增加航程。
正因涉及能源安全,在技术路径上,煤制油企业大多选择了自主研发,以摆脱外国制约。兖矿榆林项目创造了34项专利,项目装备自主化率达到92%以上。神华集团也自主掌握了煤直接液化的全套工艺技术,并在美国、俄罗斯等9个国家获得专利授权。
煤制油不再等同于污染
耗水量大、污水处理难、碳排放多等煤制油的先天短板,通过技术改进已逐步解决
如何与环境友好相处,是存在“先天缺陷”的煤制油必须作答的考卷。起步之初,煤制油就曾引来质疑:生产得大量耗水,富煤地区本就紧张的水资源能承受吗?碳约束愈发严苛,大量排放二氧化碳怎么解决?在不同种类不可再生化石能源间转化,值不值,效率低不低?
弥补缺陷,最终要靠技术改进。煤制油企业最了解这一点。难得的是,近年终于取得突破:
——耗水量可以降低。
任何煤化工都离不开水,且需求巨大。神华项目初期,生产用水全部来自地下水,单吨油耗水设计值为10吨,后通过污水处理、循环利用,已逐步降至 5.8吨。这两年,他们又利用当地煤矿较多的特点,将采煤过程产生的矿井疏干水收集起来,净化后作为生产用水。今年8月,已实现了对地下水的完全替代。
——污水可以接近零排放。
相比火电厂污水,现代煤化工的污水更难处理。不过,神华已开发出含硫污水汽提、酚回收、臭氧氧化脱色、反渗透组合工艺,将高浓度污水处理成锅炉给水,实现了污水近零排放。“每小时产生污水100立方米左右,上设备做达标处理,1立方米要多花25元,一年就得上千万,但这钱肯定得花。”孙启文表示,处理污水是企业职责所在,绝不会偷工减料。
——废气排放可解决。
碳燃烧后都要变成二氧化碳,大量碳排放也就成了煤制油的“通病”。但是有利一面同样存在——废气中,二氧化碳浓度达85%以上,适合集中捕集回收。此外,与火电厂相比,煤制油企业的粉尘、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排放量更低。
——油品品质更清洁。
“我们的油品品质非常好,不含硫,不含氮,不含芳香组的化合物,十六烷值非常高。”孙启文说,兖矿项目产出的油品符合欧洲五号标准,含硫量只有0.1个ppm,远低于100ppm的国家标准。
——能源转化效率并不低。
据介绍,目前煤炭直接液化的能源转化效率可以达到58%,间接液化可以达到43%,比一般火电厂40%左右的转化效率更高。也有专家测算,烧煤发电驱动电动汽车、变煤为油驱动汽车这两种方式相比,后者的能源转化效率更高。
目前还需“加点油”
国际油价跌破企业盈亏平衡点,企业期盼调整消费税政策
从能源安全考虑,煤制油应当“续命”;从资源环境考量,煤制油也无须“制动”;但从市场现状来看,要让煤制油企业活下去,还需为其生存环境“加点油”。
煤制油,原料是煤,产品是油,产出率大致为3.6比1。表面上看,煤制油市场状况既受煤价影响,也受油价牵制。但深入分析会发现:煤制油项目的固定资产成本、财务成本、管理费用等约占八成,剩下两成中,煤炭原料的成本仅占13%—14%。因此,在煤价低迷、煤矿自有的前提下,油价就成了左右煤制油企业喜忧的最重砝码。
“炼油厂成本中,原油成本占八成。原油价格低时,石油、柴油等产品价格也下降,是线性关系。但对煤制油企业而言,固定成本不会降,油价降到某个点时,必然要亏损。”神华项目负责人估算,煤制油企业的盈亏平衡点是国际油价处于55—60美元/桶。
2014年前,油价高位运行,煤制油企业获利颇丰;油价走低后,企业生存困难,去年11月后消费税“三连增”更让他们叫苦不迭。目前,煤制油企业税收参照石油企业征收,柴油消费税为1400多元/吨,汽油、石脑油消费税每吨超过了2100元,增值税、城建税等也“水涨船高”。
孙启文表示,兖矿榆林项目每吨油品生产成本在1900元左右,但是加上税费负担,完全成本要到3300元/吨。据神华集团介绍,过去税负占煤制油项目收入的比例在20%—23%之间,而税率调整后已升至33%。
对此,孙启文建议我国可以借鉴南非的做法,油价高时,对煤制油企业正常征税,油价低时则适当减免,以让企业渡过难关。国家能源局总经济师李冶也曾表示,要考虑煤制油与石油基油品在稀缺性和清洁度上的不同,研究适用的消费税。张绍强还认为,可建立“煤制油国家产能储备机制”,运用油品消费税手段以丰补歉,稳住一定规模的煤制油产能。
毕竟,油价不可能一直保持在低位。油价一旦上涨,不论从国家战略还是市场需求,煤制油就有了用武之地。神华项目预期的建设规模为年产油品400万吨,目前投运的只是第一条生产线,后面还将迎来第二、第三条生产线。孙启文也表示,“十三五”期间,煤化工在兖矿集团的新增投资中至少会占一半,榆林项目对销售和利润的贡献会逐步提高,成为未来集团的“利润源、增长极和可持续发展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