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万乡亲“挪穷窝”(纵深·“三区三州”看脱贫⑧)
截至2018年底,云南怒江州贫困发生率下降到不足1/3
本报记者 徐元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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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山高谷深偏远闭塞,是云南乃至全国发展最滞后的地区之一。截至2018年底,贫困人口由2011年的31万多人下降到14万多人。通过易地扶贫搬迁,全州近10万人“挪穷窝”,占总人口的1/5。
易地扶贫搬迁是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关键举措之一。搬得出,稳得住,能发展,怒江迎来历史上最大的发展机遇。
峡谷春意浓,记者一年多之后再访怒江,眼前的变化真大!州府所在地六库镇新“冒出”许多高楼,路宽了、桥多了;沿着怒江北上,一路上到处是建设工地,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里人头攒动。当地同志介绍,怒江扶贫“每天都在变化,每时都在进步”。
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山高谷深偏远闭塞,是云南乃至全国发展最滞后的地区之一。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93.6%、其中四成不会写字。州扶贫办提供的数据显示,脱贫攻坚开展以来,截至2018年底,怒江州贫困人口由2011年的31万多人下降到14万多人,贫困发生率由七成多下降到不足1/3。尤其是易地扶贫搬迁,全州近10万人“挪穷窝”,占总人口的1/5。
搬得出——
从“要我搬”到“我要搬”
从山上一搬下来,四排拉多村委会托咪组村民小生的小儿子就进了幼儿园,结束了整日“散养”的野孩子经历。小生的新家在大兴地镇维拉坝安置点,他巴不得从四排拉多村委会托咪组早点搬来——过去一家四口挤在二三十平方米的空心砖房里,下场大雨路就没法走,孩子上学不方便。
维拉坝安置点的格力小学和幼儿园由格力集团援建,也是珠海市对口支援怒江的成果。格力小学的硬件设施在怒江算是一流,其真正的绿茵足球场在全州学校里都罕见。校长吴金凤介绍,珠海市来支教的老师分别教英语、音乐和体育,这些课程在以前的乡村小学不可想象。记者在校园里看到,“扶智从娃娃抓起,不让贫困代际传递”的标语熠熠生辉。
怒江州泸水市委副书记杨仕林介绍,全市建档立卡贫困户中,有2/3需要易地扶贫搬迁,市里86%的耕地坡度在25度以上,贫困人口居住分散,搬迁集聚是脱贫攻坚的治本之策。“市里把最好最平的地拿出来,易地扶贫搬迁完成后,泸水的城镇化率将提高20个百分点,达到一半以上。”杨仕林说。
改变贫困户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为产业集聚打下基础,节省基础设施配套的巨额成本——易地扶贫搬迁的好处多。怒江原本制定了3万多人的搬迁规划,去年底已全部建设竣工。在国家政策大力支持下,怒江又新增6万多人的搬迁规模,目前安置点已全部开工建设,预计今年10月底前竣工,12月底前贫困户搬迁入住。
在泸水市大龙塘安置点,去年10月贫困户已全部搬迁入住。安置点的管委会主任杨海春介绍,从建设到入住,大龙塘只用了一年时间。刚开始动员贫困群众搬迁时,思想工作颇费周折,有的担心“光有新房子,吃饭靠什么”;有的舍不得山上的猪和鸡;老人疑惑去世后埋哪里。杨海春说:“动员是先难后易,如今看到搬迁后的生活,群众从‘要我搬’变成‘我要搬’。”
怒江这么多人“搬得出”,得靠高位推动、扎实工作。州易地扶贫搬迁指挥部刘征荣说,全州脱贫攻坚10个指挥部,当属易地扶贫搬迁指挥部力量最强,“双组长”是州委书记和州长,每个安置点都有明确的州县乡三级领导督促。他还介绍,州里与大型国企合作建设安置点,保证了工程的资金、质量和进度,“一周能盖一层楼”。
稳得住——
“政府想在贫困户前面了”
在大龙塘安置点的“兑兑换”扶贫公益超市,最受欢迎的是米面油、洗发水等必需品,扫帚簸箕没人换。工作人员介绍,贫困户做好事能攒积分兑换实物,“迁新居政府送了扫帚,学生是14年免费义务教育,所以文具兑得少”。安置点用地紧张,但挤出了个篮球场,集装箱似的生物膜污水处理装置挺显眼,目前正张罗建个小菜市场。
记者在小生家里发现,电视柜、组合沙发、电饭煲、电磁炉甚至餐桌都是搬家时政府送的,因为小生腿脚有残疾,新家特意选在一楼——四口人每人20平方米,一分钱也不用他掏。小生喜滋滋地说:“搬来遇到的问题,政府想在贫困户前面了。”他如今想开家网店卖兰花,安置点管委会当天就安排了专人辅导他。
杨海春感慨,贫困户“洗脚上楼”并不容易,许多人甚至不会开水龙头不会用洗手间,“生活技能培训”是第一课。一个贫困户曾找杨海春反映,家里的电磁炉坏了,杨海春到他家才发现,因为手上的老茧太厚,好好的电磁炉按下去竟然没有反应。
从山里人到新市民的过渡期很关键,搞不好会有人再搬回去。怒江州制定了“十个有”,要求安置点有服务中心、公共厕所、卫生室和学校、活动广场、商业网点、垃圾清运站等,并出台20条后续措施,让贫困户搬迁“稳得住”。如贫困户原有林地可退耕还林流转出去,每亩1200元,5年内分3次付清,增加过渡期内收入。而所有安置点都配建了商业设施,收益将作为集体收入,用于安置点自我管理开支。
杨海春透露,安置点的工作成果如何,注意两样东西就行:每家的窗帘和楼下的摩托车。因为每家买的窗帘都不同,入住率高低一看便知。一早一晚楼下停满摩托车,平时不见人,说明住户在外面有活干。
怒江所有安置点的“第一书记”都是精兵强将,是由州委组织部任命的科级以上干部。以大龙塘安置点为例,2016年启动搬迁时有2个工作队员;一年后全州充实“实战队员”,有5个队员;任务最重时有9个队员驻点,如今仍有5个队员。管委会下面分了3个小组,每个楼栋都有“楼栋长”。杨海春是泸水市政法委副书记,如今他的党组织关系转到安置点,和其他7名党员成立党支部为群众服务。
怒江州所有安置点都成立了“管委会”,目前以扶贫工作队员为主工作。杨海春认为,“管委会”慢慢要转向群众自治,水费电费怎么收大家商量着来,200户以上的成立社区,“靠政府包办并非长久之计”。
能发展——
“这是怒江历史上最大的机遇”
州长李文辉感慨,这次易地搬迁和脱贫攻坚,是怒江历史上最大的发展机遇。他介绍,因为扶贫,怒江州的财政支出去年超过了西双版纳;上级对怒江的投入去年达到138亿元,比2017年增长近50亿元。李文辉说:“怒江还有什么理由谈困难?干就是了!”
搬迁是手段,脱贫才是目的。维拉坝安置点管委会主任、大兴地镇副镇长祝新海坦陈,当前压力最大的,还是贫困群众增收。为此,他率队到大龙塘考察学习,跟杨海春当面请教。大龙塘扶贫车间的“蜜蜂工厂”项目,让祝新海印象深刻。
傈僳族群众自古就有养蜂传统,怒江两山夹一江的地形地貌也适合养蜂。杨海春打算,把面山的耕地全部退出来,海拔1500米以下种芒果和坚果,以上的种植青花椒和发展花木竹林。扶贫车间引进了一家北京企业开发蜂蜜产品,蜂蜜不足奇,蜂蜜饼干、口红、面膜才新鲜。杨海春说:“原生态的怒江蜂蜜,加上工业标准生产,再利用网红式营销,前景值得期待。”
大规模的易地扶贫搬迁,改变的是怒江千百年来的农业生产方式,给生态保护带来良机。全州98%以上土地是高山峡谷,七成以上耕地坡度在25度以上,过度开垦导致灾害频发,搞传统农业实在是无奈之举。怒江州扭住产业扶贫的牛鼻子,从特色峡谷农业、全域旅游、外出务工等方面入手,抓住扶贫机遇调整产业结构。怒江州已种植百万亩草果,培育700多户旅游示范户,去年新增转移农村劳动力8万多人次。
李文辉介绍,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怒江的生态扶贫已成多赢态势。全州对怒江、澜沧江流域展开生态修复治理,目前完成陡坡地修复2万多亩,建设了5万多亩的“怒江花谷”,完成退耕还林还草50多万亩,近8万贫困户户均增收2000元。同时,在建档立卡贫困户中选聘1万多名护林员和2000余名地质灾害监测员,保护生态又让农民增收。
如今,怒江州96%的贫困户都有产业帮扶措施,每家易地扶贫搬迁户有一个公益性岗位。怒江州贫困人口的平均年龄只有30多岁,劳动力转移和适应新生活空间广阔。杨海春说,搬迁后关键是往前看,迈出这一步会改变一两代人。
记者在大龙塘安置点的村史室看到,种玉米的“点播棒”、打猎用的“竹箭包”、木碗、木水瓢静静躺在展台上,诉说着曾经的历史;展室外正对的青山上,正种下经济林木,山下在筹建矿泉水厂,一个生机勃勃的未来呼之欲出。
《 人民日报 》( 2019年04月16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