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调新弹 雅韵和鸣
——第八届中国黄梅戏艺术节有感
张正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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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老支书》剧照
王利他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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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映天红霞》剧照。
王利他摄
制图:郭 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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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黄梅调,百年吐芬芳。安庆素有“京黄故里”“戏剧之乡”的美誉。100多年来,黄梅戏从草台登上舞台,从民间小戏变成唱响大江南北、深受群众喜爱的全国五大戏曲剧种之一,是当之无愧的民族文化艺术瑰宝。而三年一届的黄梅戏艺术节更是“艺术的盛会、百姓的节日”。前不久,第八届中国黄梅戏艺术节在安庆举办,早在开幕的半个月前,艺术节已经开始预热。来自广东、江苏、湖北、江西和安徽的26台黄梅大戏共进行了49场演出,还有江苏锡剧、山东吕剧、湖北楚剧、江西采茶戏、安徽徽剧等9个剧种12家院团的14场非遗戏曲惠民演出,在近一个月里进行了集中展示,展现出当前以黄梅戏艺术为主体的创作实践图景,为我们梳理、把握近年来黄梅戏发展的特点与得失提供了难得的机会。
现实题材成为表达焦点
从艺术发展史上看,凡留下重要印记的经典艺术作品,无不是对所处时代的集中凝练,并超越时代洪流指向价值与意义的历史纵深。现实题材创作无疑是当下艺术创作最重要的命题,反映火热现实生活原本就是当下艺术创作实践活动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新时代艺术工作者最重要的历史使命和时代担当。从此次黄梅戏“八艺节”的开幕式大戏《邓稼先》到闭幕式大戏《老支书》,9台剧目中,现实题材剧目占了8台,历史剧1台。其中,扶贫攻坚主题剧目4台,革命历史题材剧目3台,反映当代杰出科学家的剧目1台。
扶贫攻坚奔小康题材的剧目比较突出,其塑造的都是扶贫干部与基层村干部形象,但选取的角度各异,表现内容也各有侧重。桐城市黄梅戏剧团的《映天红霞》选取真人真事,反映的是基层优秀女性村党支书肖映霞(化名)在事业与家庭、父女之间、夫妻之间、姊妹之间的情感扭结与互动,描述了基层干部不仅个人做出了贡献,其家庭也做出了巨大牺牲。望江县黄梅戏研究中心的《卧牛村的女人们》突出了乡村空心化问题,展现了留守乡土的、纯善质朴有韧性的乡村女性群像。全剧按照轻喜剧的艺术风格进行编织,显得流畅、诙谐、轻松。安庆市黄梅艺术剧院的《老支书》选取了一个热心肠的、把个人生活融贯在工作中的老村支书,描画其在即将年满卸任前的工作与生活。这个人物及其生命片段的选择独出机杼,具有强韧的戏剧张力,为饱满地推进情节发展和刻画人物形象奠定了艺术基点。
由于题材接地气,这类剧目无论从情节编织和人物语言上都富含喜剧色彩。如剧中大量出现“空手卖寡嘴”“莫问得萝卜不生根了”“富不丢猪穷不丢书”“树靠栽人靠裁”“死秤还要活人扶”等方言化、地域性的俗语,既使得剧中人物非常个性化,同时又与这一题材的剧目风格相贴切,为广大观众所欢迎。
有效发挥剧种的本体特征
当下,一个传统戏曲剧种的现代性建构一定要与时代大势的发展相同步,这是时代与文艺这对恒久命题交融相承的历史与逻辑必然,也是剧种自身发展的内在需求。同时,我们也很清晰地看到,一个剧种的发展也一定是有本可循和振叶寻根的。这个本与根就是剧种的本体性艺术特征。我们欣喜地看到,此次“八艺节”上呈现的黄梅戏新剧目,大多能够体现本剧种的艺术特色,在使剧种特质与时代气质相谐的道路上着力。
其中,令人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黄梅戏传统声腔艺术在黄梅现代戏创演中的继承发挥。如在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的《邓稼先》中,饰演邓稼先夫妇的两位演员刘国平和吴美莲展现了黄梅戏独有的地道的音乐声腔魅力,精微地描绘了其内心的情感世界。太湖县黄梅戏演艺有限公司的《胡普伢》以戏曲的传统风格和经典样式,塑造了黄梅戏历史上第一位坤旦演员。《映天红霞》中饰演刘思成的演员赵长玖,传神地演绎出丈夫疼爱妻子、顾小家的生活化形象,特别是散发出的戏曲韵律感和抒情性没有成为真实演绎现代生活的阻碍,其醇厚的声腔演唱为人物塑造的准确生动助力不少。
具有类似效果的还有《老支书》中相对年轻的演员群体。他们塑造离自己真实年龄、经历、性格等相距甚远的角色形象,并不使人感到生涩或虚假,除了艺术指导和导演的教导抠戏外,说明这批演员具有很强的可塑性。特别是其中老支书的扮演者马丁,30岁的演员演一个60岁的老支书,这比传统戏、历史剧中跨年龄的角色要难得多。可喜的是马丁的表演准确、生动、到位,舞台上分寸、节奏的把握等展现了超越年龄的成熟感。尤其在表现老支书进城为孩子办上学和户口事宜的表演中,一番番赶路、乞求、波折的累积之后,以几个大圆场、快圆场来表现老支书拼了老命赶时间的场景,这段表演处理恰当,既有传统表演精华的运用,又是这个人物在规定情境中的规定行为,体现了戏曲以“四功五法”来演人物、讲故事的长处。
新尝试与老问题
此次“八艺节”既整体呈现了当前黄梅戏艺术发展的新动向与新探索,也提供了进一步探索黄梅戏艺术发展方向、研究艺术创作状况的直接资源。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现代戏新程式上的新尝试——《卧牛村的女人们》中的黄梅戏缝纫舞:一群乡村妇女仅坐在板凳上,无实物地表现缝纫衣物。该段表演准确抓住了运用缝纫机的形象动作,并化在戏曲化的韵律节奏之中,以优美的群舞展现出来,满足了观众对于戏曲舞蹈身段的审美心理。有的剧目在舞台呈现和音乐方面做出新尝试,比较突出的是《邓稼先》,该剧具有诗化空灵的意味,部分场景段落意境唯美。导演善用歌队、舞队来介入舞台情境的烘托营造,歌舞队时而扮演群体角色,时而疏离出情绪意象化的场面。其音乐设计与黄梅戏的传统声音形象是有差别的,比较开阔、富丽、刚柔相济,很好地运用了合唱、伴唱包括戏曲中帮腔的艺术手法,应该说是成功的、好听的,但黄梅戏的味道淡了一些。
除了要继续把握好戏曲程式化表演与现代生活的真实感之间的关系外,比较明显的不足仍出在一度创作上。我们看到,艺术节上展现相同题材的剧目多多少少都在内容和形式上出现了同质化现象,也面临共同的问题,如:艺术形象单一化、表面化,戏剧动作缺乏内驱力,一些重要情节建立在偶然性、人为设置的段落上;戏剧冲突不够或者失当,没有把戏剧性和人性深处、心理深层的冲突表现出来;戏剧结构、主题、动作的整体性、贯穿性、统一性欠周详等。剧本确是一剧之本,是关键中的关键。对于新创剧目而言,抓剧本仍然是第一要务,把一度创作的问题甩给二度来解决或是等戏立起来再看再改等观念,都是要不得的。
《 人民日报 》( 2018年12月06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