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雅乐队：
创作属于全人类的世界音乐（听见中国⑤）
本报记者 杨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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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雅乐队在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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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青海湖的路上，黛青塔娜唱起了蒙古族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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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全胜在创作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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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兔在奔跑，
鸟儿在唯一一棵荆棘上安巢，
魂魄雀跃，
心如野马。
我要等黎明有了一丝光亮，
把马群赶入昆仑山，
我要用一生和它们相伴，
在山下自由地奔跑。
冰雪覆盖着昆仑山的山顶，
那是白发的父亲。
我们一直依靠着，
白发父亲般的昆仑山。”
2018年11月，青海湖畔天降大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放眼望去惟余莽莽。铺天盖地的白色让天地瞬间安静了下来，湛蓝色的湖面映照着莽莽雪色，散发出一股远古蛮荒的味道，仿佛宇宙初开。
悠扬的歌声由远而近，朝着歌声的方向望去，是一抹美得令人心醉的红。那是一位身穿长裙的美丽女子，她踏着轻盈的步伐从天地交界处走来，惊艳得仿佛雪原上的精灵。那一袭红裙是白色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就像画师落下点睛的一笔，凤凰破墙而出，用耀眼的光芒照亮世界。
黛青塔娜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来到青海湖了。青海是她的家乡，这一次她带着自己的新歌回来，信步湖畔轻吟浅唱，仿佛一个刚回家的女儿跟父亲述说着自己在外面的生活。作为一名蒙古族人，黛青塔娜一直把故乡的高山大湖看做孕育自己的父亲母亲。她的很多歌曲灵感也来自这里的大湖草原，当然，还有她最爱的昆仑山。
2006年，黛青塔娜加入了哈雅（HAYA）乐团。哈雅乐团是一支立足蒙古民歌致力于创作世界音乐的中国乐团。除了黛青塔娜，乐团成员还有张全胜、陈希博、宝音和来自法国的艾瑞克。大家志趣相同，奔着共同的目标相聚北京，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创作，为世界奉献精彩的音乐。
一直寻找的歌手，原来就在身边
作为乐队主创，蒙古族歌手张全胜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自己与妻子黛青塔娜的第一次相遇。
“我们相识在一场音乐会上。我在那场演出上负责独奏马头琴，演出结束后黛青塔娜上台给主创献花。往后的日子里，在吃饭、聚会的时候总是能碰见她，毕竟北京的蒙古族圈子也不是很大。在聊天的时候我会跟她讲我的音乐理念，她会谈她自己的理解。就这样，我们两个人成为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回忆起往事，张全胜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2006年，张全胜成立了哈雅乐团。2007年，他准备出版自己的第一张专辑《狼图腾》。“当时那张专辑还需要配一些文字，我知道黛青塔娜平时自己写诗歌，所以就请她帮忙。她写完，我一看，这正是我想要表达的音乐内涵。”12年过去，黛青塔娜的笔迹张全胜一个字都没忘记，他深情地给本报记者朗诵了起来，“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亲吻大地的时候，这个万物繁衍生息的家园应该是一片和谐的绿洲。当我们闭上眼睛去看心灵的时候，她也应该同样美丽。让我们一起呵护家园，呵护我们的心灵！”
第一张专辑快录制完成的时候，对一首歌曲的编曲，张全胜总是感觉不对。有一天他拿着吉他，看着歌词，随意弹一些节奏找感觉。嘴里刚哼出一句“月光下”，不知何时走进录音棚的黛青塔娜紧接着就唱出了下一句“鲜花在盛开”。听到塔娜的声音，张全胜立刻找到灵感，又接着唱出“故事在风中流淌”的旋律。随后鼓手也自然地跟着打起了节奏。《HAYA的传说》这首歌就这么诞生了。那天张全胜和兄弟们失眠了，他们太高兴了：一直以来寻找的歌手，原来就在他们身边，她就是那个写文案的黛青塔娜。从此哈雅乐团有了一位美女主唱。
2009年夏天，乐团成员们一起去内蒙古的草原上野游。夜幕降临篝火升起，红色的火光给每个人的面庞上照出暖意，大家端起马奶酒互敬彼此，在爽朗的夜色下开怀畅饮。酒过三巡，黛青塔娜站起身来，身穿蒙古族长袍的她走到皎洁的月亮下站定，轻轻唱哼出一曲小调。
“在那风吹的草原，
有我的心上人。
风啊，
你轻轻地吹，
听他忧伤的歌。
月亮啊，
你照亮他；
火光啊，
你温暖她……”
空灵的声音就像轻盈的小鹿，踩着节拍驾着草浪，被风带向远方。姑娘的长裙在月光下飞舞，天上云卷云舒，月下长发荡漾。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止，天地寂静。张全胜的眼中泛着光，望着那美好如白月亮的黛青塔娜，他心动了。
创作属于全人类的音乐，这是他们的追求
2017年，黛青塔娜站上了全球知名演讲平台TED 的舞台，与观众们分享哈雅音乐的创作历程。
“哈雅意为边缘。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生活在边缘的状态里。虽然被边缘化，但在边缘的世界里，有着与天地共生、善待动物、善待同类、善待自然等朴素的生活态度。”黛青塔娜说，“这样的智慧并不属于某一特定的人，而是属于全世界。它是可以被任何人吸收的营养。”
在黛青塔娜看来，哈雅的音乐也是如此：“哈雅的音乐来自天地间，哈雅唱着与天地共生的游牧民族的智慧。音乐是管道，能沟通心灵。音乐是人类通往精神世界的桥梁，哈雅致力于成为这个管道。”
2018年盛夏的一个晚上，黛青塔娜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看见两只猫头鹰在前面飞。其中一只飞到了一幢大楼上，另一只飞到了她的怀里。飞到大楼上的猫头鹰不幸陷入了猎人的包围，无法脱出的它只能发出哀鸣。它的同伴在黛青塔娜怀中伤心欲绝，它拍打着翅膀，唱出了一段催人泪下的旋律。
梦醒后，猫头鹰的旋律依然回荡在黛青塔娜的脑海中，于是她根据梦中的灵感，编写了一首新曲《两只猫头鹰》。
“它从梦境最深处飞来，
抖动着美丽自由的羽毛，
它寻找那失去的伙伴，
告诉我这注定是一场悲伤的梦。”
在哈雅的歌声中，不仅有悲天悯人的情感，还有对壮美自然的赞美。2019年年初，哈雅推出了自己的新歌《LINK》（意为“联接”），曲风彪悍狂野又不失风趣，在描述高原壮美风光的同时，又富含清新可爱的味道，如猛虎细嗅蔷薇。
“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
海风吹拂着心灵，
鲜花和树木它们在大地上舞蹈，
看那光芒！
所有鸟儿都在微笑着飞过天空，
所有的爱、欢乐和梦想都在亲吻你的眼睛，
所有的树枝、鲸鱼和小溪都会紧紧地抱着你，
点起篝火，握住我手，
跳舞，梦想，整夜歌唱！”
对于哈雅乐队而言，创作属于全人类的世界音乐，这是他们的追求。张全胜认为：“世界音乐的概念是融合、开放、包容、对话。世界音乐是民族与流行的融合，吸纳各类音乐元素的，对世间万物理解和包容，是心与心与自然世界的对话。哈雅的音乐是以蒙古音乐为基础，在世界音乐方向上增添新的血液，使它更贴近现代人和不同的族群。”
“有一次我们在国外演出时，一位老人听了现场演奏，捧着一束花走到我跟前说,‘ 哈雅的音乐让我内心感到很温暖。’”黛青塔娜对本报记者说，“这让我非常开心，音乐最美的品质就是沟通心灵。音乐是不分语言，不分国界的。只要能沟通心灵，让不同的人在一起拥抱，这样的音乐就是充满爱的音乐。”如今，喜欢哈雅音乐的“洋粉丝”越来越多。
唱歌是为了故乡，为了它的山山水水
2018年9月的一个清晨，黛青塔娜起床做早茶。“我的朋友有很多是泡茶高手，但当他们来到我家之后，发现我家茶的味道与众不同。我会在茶里面放一些酥油、青稞、亚麻籽还有红糖，这是蒙古族喝茶的方式。”黛青塔娜对记者说。
多年来，黛青塔娜和张全胜一直坚持着蒙古族同胞的起居方式。2018年，他们的第一个宝宝出生了。10月，黛青塔娜和张全胜要带着宝宝回一次青海故乡。
“我刚怀孕4、5个月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回家了。因为我想让高原的太阳、云朵和风给我祝福，让我的宝宝也能感受到大自然的馈赠。”
黛青塔娜的父母也是优秀的民歌歌手，能歌善舞的基因似乎从始至终铭刻在蒙古族的血脉中。黛青塔娜的母亲才仁卓玛是青海海西民族歌舞团的知名歌唱家，这些年来，她一直奔走在草原上，搜集古老的蒙古民歌来唤醒族人的血脉记忆。
“作为一个蒙古族同胞，我认为搜集、留存、传唱我们自己的民歌是很重要的，”才仁卓玛对本报记者说，“我是牧民的女儿，我的母亲、姥爷都是优秀的民歌歌手，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机会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歌声。现在国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要把他们引以为豪的蒙古长调带给更多的人，也要为海西蒙古族同胞保留下历史的声音。”
尊重历史、尊重自然，是黛青塔娜一家坚守的原则，也是哈雅乐团创作灵感的主要来源。
“早年间，我到母亲的家乡察汗诺尔采风的时候，曾有一位老人像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哭泣，”黛青塔娜对本报记者说，“他的湿地被占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为子孙后代留下这么美丽的地方了，所以他一直为此伤痛。”
为了帮助这位老人，黛青塔娜把他的故事写成了一首歌——《家乡就是天堂》。
“高高的树上，鸟儿在歌唱。
青青的草如海浪般抚摸着马镫。
我走了很久，
那绿油油的草原豁然出现在眼前。
远处是父亲骑着马赶来接我，
他从未停止过对我的想念。
当草原和她的生灵仍在的时候，
回到这里，
认识自己的故土。
当我们的父母还活着的时候，
回到这里，
去探望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们。
阿爸和额吉两个人，
心中永远挂念着孩子。
我出生坠落的土地如黄金，
沐浴我的河水圣洁甘甜。
家乡就是天堂，
祈祷生生不息……”
悠扬的歌声道出了蒙古族牧民对家乡的依恋和对守护环境的渴望。
雪后的青海湖湛蓝清澈，湖畔的马儿悠闲地在雪地里拣草吃。黛青塔娜带着孩子来到湖边，敬拜天地。
黛青塔娜说：“我唱歌是为了自己的故乡，为了它的山山水水。我要教育我的孩子去认识我们的家园，认识我们的故乡。我们要看见和我们血脉相连的人，无论以后走到多远的地方，我翘首期盼的，永远是我的父亲母亲和心爱的故乡。”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9年07月18日 第 05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