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娟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1年05月27日 第 12 版)
烟雨漓江(中国画) |
白雪石(1915—2011年)是中国现当代美术史上的重要画家。他山水、花鸟、人物皆精,是一位多面手,作品甚丰,深受喜爱。他的青绿山水画令人赞叹。
研究者说,白雪石的青绿表现了新时代的气象。那么“新”在哪里?
在中国画历史上,青绿山水在唐宋时期一度辉煌,宋元以后,文人水墨画渐成主流。如何从明清山水画的笔墨程式中摆脱出来,成为20世纪画家努力的方向之一,色彩的寻求便是其中一项内容。因此,重拾青绿山水成为时代课题之一。
有一批人在努力重拾青绿山水,譬如张大千、贺天健、何海霞、陆俨少等,也包括张大千的再传弟子——白雪石。白雪石深富传统功力,却没有传统的负累,他正向地汲取古代青绿山水的优长和文人画的积极意象,形成自己独特的绘画面貌。
白雪石取唐宋青绿大山大水的构图,却未取唐法的空勾无皴,而特别注重宋画的雄健苍劲与细笔入胜,以及宋元成熟的皴法,如大小斧披皴、披麻皴,还融入古代画家常用的点苔的点法,形成他特有的点皴法。在使用重彩矿物质颜料时,白雪石去掉了唐宋青绿浓艳的宫廷气和明清青绿的民间气,多了几分文人画的儒雅,却没有文人画的萧瑟隐遁,有着洒脱洗练之感。
青绿山水脱胎于印度佛画,印度佛画中的色彩具有“情味”的象征。中国的青绿山水色彩形式,是中国五行色对佛教美术色彩的整合、共鸣、过滤和消化吸收,既保留了佛画的图式符号,又形成了中国的美学韵味、意涵和程式化准则。可见,中国青绿山水的色彩不是写实主义的固有色,不是佛画中的“情味”象征,也不是主观的色彩抒情,而是具有强烈的概括色特点,“繁彩寡情”,理性、克制,重程式化、装饰性。青绿山水重视的是色彩的符号性功能,运用原色,强调纯度和明度,强调主色调,使用少量对补色,“平涂”饱满的大面积色彩,同时,画面还注重同一色相中的明度对比,以形成色阶而富有节奏。
这些特点,在白雪石的青绿山水作品中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譬如,以石青为主色调、以高远构图为主调式的《江边泊舟》;以深远俯瞰、以石青赭石为主的《长江三峡》,尤以石绿点醒突出,墨韵色章,使原本风高湍急的三峡水变得柔曼无边……可见,白雪石学得了古代青绿色彩的正宗,也有自己的创造。
中国的五行色中,青为首。在古代青绿画中,石青的分量重于石绿。白雪石虽不舍石青,却特别钟情于石绿。他的扇面作品《无题》中,青绿山头与清代画家任熊的《万笏朝天》相像,任熊的色调以石青、石绿相间,且以石青为重,白雪石则换成了单纯的石绿为主的色调,鲜活润泽,不惟仿古,且融入西画焦点透视,扇面横向打开,又纵向层层推进,小小尺幅,纳万千重山。
在石绿中,白雪石尤其喜欢二绿。他的《穿岩秀色》《云升幽谷》《雨后漓江万树春》《桂楫轻舟下粤关》等画作以二绿点山、点树、点水,顿生柔嫩生机,分外新鲜美丽,又因矿物质用色,亦不轻飘。
此外,白雪石也有以对补色或单一色为主色调的作品。如《万山红遍》,画家在近景、中景的树林山石上使用饱满浓度的朱砂、朱磦,远山则用降下浓度的曙红,即在同一色相中以不同明度的对比形成色阶,让高亢明亮的红色渐行渐淡。画家无论用对补色,或是其中的单一色,都绝不生硬刺眼。他有时会在使用重彩矿物质颜料时加点墨,有时加点赭石或曙红,或透明性较高的水彩颜料,因而是复色,因此呈现出润泽雅致、清新秀丽、俊逸暖意的风格。
白雪石这样的用色突破,使青绿色彩的理性、冷静的概括性,向抒情表现性迈进了一步。这种抒情性使其画作透露出生命的活力和蔚然如歌的诗意并提示观者:画家有半个多世纪生活在新中国,故不是萧瑟隐遁,而是热情拥抱生活,走进自然,放歌时代。白雪石曾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创作了许多新农村画。20世纪70年代以来,他多次前往广西桂林,沿漓江两岸写生,创作了大量青绿山水作品,诠释传统又创造出新,形成了自己的绘画风貌。
白雪石的画作热情地表现了新中国欣欣向荣的风貌,体现出画家个人诠释世界的哲学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意蕴。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