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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双璧——萧平书画读札

2019-02-28 08:09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书画双璧
——萧平书画读札
丁 帆

 

  萧平作品

  所谓书画家,既善书又工画者,书画同源,乃中国书画线条之美的呈现。而望穿中国现代百年来千千万万个书画家,往往出现了一种怪现象,即画好者字未必好,字好者画或许差,字画双璧者寡。著名画家于非闇说:“中国画的特点之一是不能脱离书法,尽管它不是写字而是画画。”此乃至理也,字与画不能合璧,是中国画之大忌也,题款十分拙劣,让人有“春蚓秋蛇”之感。
 
  年轻时除了喜欢傅抱石、钱松喦、宋文治、魏紫熙、亚明等老一辈的中国画家外,就是偏爱几个青绿山水画和少数民族人物画的中年画家,萧平就是其中一个。观其书法,自有法度,个性凸显,风格迥异,尤其是他的行草颇有气势,用墨淋漓酣畅,虽少有枯笔飞白,却是流畅通达,整体构图潇洒遒劲,连笔自然,顿笔不作,虽不能达到钱谦益在《杜弢武全集·序》中化杜牧之句那样精彩绝伦的“风樯阵马,笔墨横飞”的地步,但是,萧平的行草却去掉了那种烟火气和守成的笔划线条铁律,顺其自然的笔墨走向与随心所欲的线条呈现,构成了自己书法之风格,虽然没有浓淡相宜和大小结构的灵动变化,却也把一种浑然天成的行草书写创造到了极致。他的字无论放到哪里,无须署名,一眼就能够辨识出来,这才是书法家所应该追求的“你有你体,我有我体”之境。
 
  王维诗画合一的绘画理论是成就中国山水画意境说的集大成者,从我个人的喜好而言,我更喜欢中国画种里的青绿山水画种,也许中国画的水墨画更能彰显出作者高超的技法,但是,我总觉得一幅画作倘若没有了色彩,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就寡淡了许多,正是萧平的青绿山水画让我早年对他的画作产生了好感,早期的《秋色赋》(1993)应该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其构图高雅,色彩古朴清丽,青绿山水为底色基调,是那种大写意与小写意的结合体,因为有的细部几近工笔。另一组高山流水的青绿山水则是其人文心迹的表露:《爱莲居图》(1997)墨色淡雅,浓淡相宜,色彩有层次感,构图匀称,但立意欠新,远山、云雾、荷塘、莲花、七八垂柳、两间茅屋、独居的古人,是许许多多中国画家轻车熟路的题材;《秋山读书图》(1998)构图的技法自不必说,尤其是亭中的一点红,跳脱出了作者的立意所在——那些云霞、瀑布、苍劲的古树,皆是衬托那个高山流水下读书人的背景;《爱莲居读画图》(2004)显示出作者还仍然沉静在那种传统文人的古意的美学追求之中,与《秋山读书图》对应,不过景色构图更加开阔了,远山、云雾、远荷湖、近荷塘、处处垂柳、掩映居中的台阁、七贤读画的立意尽在画中:六人在亭中展卷赏图,其中一人正奔袭而至,使画面有了故事性和生动感,均是读者在这甚嚣尘上的物质世界里试图“出污泥而不染”的心境呈现,也是萧平追求魏晋“风骨”的写照,其注脚就是《新罗风骨》(1998),此画乃水墨,黑白色调,大幅的题款占据了画面1/4强,是作者在上海钱君匋寓所得清代“扬州画派”新罗山人华嵒真迹若干册后的感言,想必是华嵒的工画、善书、能诗的“三绝”成为萧平一生书画诗文美学追求榜样。可以说,在萧平后期的同类画作中,《龚贤诗意》(2008)是较好的作品,它的构图与前期不同,山峦峭石,方正壁立,古树沧桑,色彩斑斓,绿如蓝、黄、红三原色的点缀,把亭内亭外的两个古意人物渲染得淋漓尽致,没有扫叶胜似扫叶。
 
  然而,不能说萧平的前期画作中就没有立意独特的创新作品,其中有我最欣赏的两幅作品是《沃土》(1994)和《高邮民宅老院》(1995)。前者颇有欧洲风景画的风格元素,山峦、平原、成片的向日葵、草垛、啃草的老牛……构成的是迥异于中国山水画的风格;后者构图机巧:两厢相对山林出,一抹烟水悠闲现,看似散乱在屋外的水缸、晾衣绳上的衣物以及屋檐下的鞋子与杂物,却足以将农耕文明中的烟火气在静态的描写中勾画出了一种动态的活力。
 
  显而易见,萧平新世纪以后的画作开始了渐变,《晓山林屋》(2001)看似中国山水画的大写意的青绿山水画的画风,却在骨子里有了欧洲印象派的精髓,这幅画使我想起了萧平早期的《沃土》(1994)中透出的荷兰风景画的风格,它是一种突破与创新的表现。
 
  《静野》(2002)是大写意和小写意结合的作品,虽然山水亭阁仍在,题材未变,但是画风渐变,尤其是占据画面主导地位的两只犬,既增添了野趣,更是思维和技法的嬗变。《早春泸沽湖》(2003)的画风也同样如此,两匹马占据了画面的中心,同样是青绿的湖山水色、灌木、黄土、草地、平房,却成了背景的衬托,与传统的山水画有了疏离。《丽江玉水寨》(2003)似乎更加接近传统的山水画风格,山水依旧,却平添了三个背篓人和一塘金鱼,尤其是红色的点染,增强了画面的世俗感。《台湾太鲁阁胜境》(2009)是作者又回到传统中国山水画境界中的典型画风,不过,窃以为这是萧平传统画的极品之作,构图气势磅礴,两山对峙中的峡谷溪流、青山绿水、云雾缭绕、山道逶迤,都透出了作者的匠心。《山村夕照》(新西兰)(2017)此画在色彩的层次感上做足了文章,由浅黄及淡紫,由黛绿到绛红,从淡雅到凝重,其夕阳、云霞、森林以及倒伏的巨大古树在残阳如血的夕照里的呼喊,道出的正是作者本人的心境。而《约旦印象》(2017)也是大写意的画风,远山、近岩、沙漠、草场,一只马鹿在啃草,色彩也很丰富,是一幅好画,我想,倘若萧平将这个素材用另一种画风,即欧洲印象派的技法进行变化摹写,其效果会是什么样呢?而《台高出城阁》(2018)构图精妙,所用的是萧平少见的长条幅,增强了画面由远及近的丰富表现力:远山、船桅、居中的绕岛水泊、丘陵山峦、古树茅屋、闲居书生。可谓层次分明,色彩潋滟,蓝和绿是深浅各异、红黄交织,多彩雅致,且题款亦多,字迹工整,少了昔日的狂放与洒脱,“也无风雨也无晴”,也无“老夫聊发少年狂”了,其平和心境可见一斑。
 
  其实,萧平的后期画作中也是有变化的,《金字塔前驼运者》(2010)是我喜欢的画作之一,因为其最具异域情调,虽仍然是坚持中国画的技法,但是构图的理念和表现的手法突破了传统山水画的风格,三角形的金字塔几何构图平添了西洋画的视觉效果,几近工笔画的写意,让人感受到了写实的魅力,而两只一站一卧的骆驼和一个正在沉思的驼夫,神形并出,让画面留下了无尽的遐想空间,埃及的文化风貌和伊斯兰文化的底蕴尽显其中。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9年02月28日   第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