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乌克兰危机中的一个关键角色，俄罗斯迄今仍摆出一幅胜利者的姿态。尤其是去年3月通过公民投票方式把克里米亚收归囊中，通过在乌东部的代理人战争来制衡基辅政权，普京可谓战果辉煌，他在俄国“居高不下”的支持率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然而，这种胜利可能只是喧嚣一时。从长远来看，乌克兰危机反而可能加速俄罗斯的衰落。这个判断的潜台词是，俄罗斯在乌克兰危机之前就已经走在衰落的轨道上，乌克兰危机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而已。
是的，俄罗斯的衰落趋势早已显现。1991年底苏联解体时，俄罗斯继承了前苏联的绝大部分遗产，包括国土、人口、资源、军力、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等。但这些都没能阻止住俄罗斯在整个上世纪90年代的动荡与衰落，还把叶利钦弄得筋疲力尽，黯然辞职。2000年普京上任后不久，恰逢美国把全球战略重点从北约东扩转向全球反恐，俄罗斯获得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加上进入新世纪后全球经济蓬勃发展，能源价格一路走高，使得俄罗斯终于暂时摆脱经济衰退、国家衰落的噩梦，甚至出现复兴征兆。
然而，俄罗斯最大的问题正是它在经济和政治上都对能源产业的过度依赖。经济结构过于单一，面对全球、甚至区域层面上的政治经济动荡时就会相当敏感和脆弱。当今大国，无论美国、中国、日本、德国，甚至包括印度和巴西这样的新兴大国，都是经济门类相对齐全，不过分依赖单一产业，整体上均衡发展，局部上又有所侧重或专长，这样才不至于轻易受制于人，也不至于让国民经济体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俄罗斯自冷战后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仍未摆脱对能源产业的畸形依赖，令人不解，令人扼腕。
俄罗斯所依赖的能源，主要还是石油、煤炭、天然气等传统能源。近年来随着全球变暖的加剧，各主要大国对太阳能、风能、生物能、水电、核能等清洁能源的研发力度正在加大。目前来看，最有可能在短期内取得突破的就是页岩油和页岩气。据称美国将在短期内不仅实现能源自给，甚至还有大量出口，其出口的主要品种就是页岩油气。而中国和欧盟也是页岩油气储量相当丰富的国家和地区。在此情况下，俄罗斯的处境可谓雪上加霜：如果国际油气价格看涨，就会刺激各国对清洁能源和页岩油气的开发，最终把国际油气价格拉下来。其结果，一方面是欧洲国家对俄罗斯能源依赖度的下降，另一方面也导致俄罗斯的能源收入锐减。这正是目前国际能源市场和地缘政治大博弈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此外，随着全球变暖的加剧，北极航道在亚欧两大洲之间的战略地位也将上升，表面上看这似乎有利于俄罗斯国际地位的提高。但可能的后果还包括：千百年来因天寒地冻而安全无虞的广袤的西伯利亚地区，可能随着北极航道的开通而暴露于西方的战略觊觎或海盗的侵扰之下，俄罗斯必须把更多的战略资源分配到这个新的脆弱地带。但能源收入的锐减将导致俄罗斯可用战略资源总量的萎缩。需求增加的同时供给却在萎缩，后果可想而知。
更何况，俄罗斯的人口趋势也不容乐观。足够规模的人口是大国立足于世界的根本，尤其是像俄罗斯这样的土地大国、资源大国，更需要足够的人口去守护、去经营。但其人口在不远的将来可能降到中国的1/10甚至更少。这样的大国充其量只是名义上的大国。
俄罗斯在这次乌克兰危机中的角色，只会让西方对俄罗斯更加不信任，只会增强他们在能源领域“去俄罗斯化”的决心，包括进一步加大对各类新能源的开发，美国也会把多余能源优先出口给其欧洲和亚洲的盟国，以削弱俄罗斯的影响力。此次乌克兰危机对这种衰落的加速作用迟早也将显现出来。而2000年普京掌权后俄罗斯曾经出现的复兴势头，实际上很可能只是一种回光返照而已。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台湾研究中心副主任）
《 国际金融报 》（ 2015年04月13日 第 17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