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缉捕归案”，公安部“猎狐2014”专项行动一个月，缉捕在逃境外经济犯罪嫌疑人30人，一半是通过国际警务合作和侦查工作缉捕归案的，其余是劝返回国自首的——
境外不再是避罪的“天堂”（新视野）
本报记者 张 洋
“对不起啊!”2014年8月3日，孔某见到十年未见的妻子，本能地说了一句。
之后，孔某的嘴皮子犹如负了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面对妻子，他的心中充满愧疚。
早在2002年1月至2004年7月，孔某与其他30余名犯罪嫌疑人以高息诱使35家单位将资金存入指定银行，再与银行负责人相互勾结，将存款转至自己的账户，造成巨额经济损失。
一步错，步步错。东窗事发，孔某与其他7名犯罪嫌疑人仓皇潜逃境外。
这一逃就是10年。10年里，母亲去世了，姐姐去世了，女儿也因为父亲的事产生了心理问题。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孔某始终躲在境外。如今回来了，一切已经晚了，留给孔某的是法律的严惩，还有无尽的懊悔。
“其实，十年国外在逃的生活非常艰辛，居无定所，每天提心吊胆，常在梦中惊醒。”孔某说，“每当想起老家的亲人，心中无比愧疚。所以，听到公安部开展的猎狐行动，我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下定决心要回来，真心想把问题交代清楚，一定重新做人。”
孔某与妻子的见面来之不易，但不幸的是，两人见面的地点是在山西省太原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讯问室。
之所以有这样的见面和安排，缘于今年7月22日公安部部署开展的“猎狐2014”缉捕在逃境外经济犯罪嫌疑人专项行动。一个月以来，30名犯罪嫌疑人被成功缉捕回国，孔某正是其中之一。
缉捕外逃经济犯罪嫌疑人，并非刚刚开始
为什么开展此次专项行动？又是如何成功抓捕“外逃犯”的？ 日前，本报记者走进公安部“猎狐2014”专项行动办公室，一探究竟。
“缉捕在逃境外经济犯罪嫌疑人，并非刚刚开始。” 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猎狐2014”专项行动办公室负责人刘冬说，“近年来，经济案件高发，一批犯罪嫌疑人为了逃避惩罚潜逃出境，追逃也就成为警方义不容辞的责任。”
据刘冬介绍，关于缉捕在逃境外经济犯罪嫌疑人，我国已经有多年经验，自上世纪90年代公安部成立经济侦查局以来，每年都有很多成果。特别是2008年以来，已先后从54个国家和地区成功将730余名重大经济犯罪嫌疑人缉捕回国。“抓捕的犯罪嫌疑人主要是涉及公安机关管辖的经济犯罪案件，如合同诈骗、非法集资、商业贿赂、金融证券。”
如今，境外追逃工作之所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与“外逃增加”的形势密切相关。“经济低谷期往往是经济犯罪高发期。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对我国经济发展造成负面影响，特别是一些企业的资金链断裂，一些企业老板恶意‘跑路’，企图一跑了之。”公安部经侦局缉捕行动队队长文小华给出自己的看法。
“移民潮也对外逃产生了一定的刺激作用。”文小华说，很多人虽然在国内经营企业或者工作，但他本人或者他的家属，都已经获得外国公民身份。他们希望借此保护自己，特别是一旦自身经济问题暴露了，就会立即转身走人。
连日来，社会舆论还把此次专项行动与“裸官”“反腐”等话题联系起来，认为这是“中国反腐风暴的一个组成部分”。对此，刘冬表示，“维护国家和公民权益不受损害，维护宪法和法律的尊严不受侵犯，是公安机关义不容辞的责任。无论是此次专项行动，还是反腐，目标是一致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专项行动也承担着协助有关部门抓捕腐败分子的工作任务。”
四种战术、四种途径，确保缉捕的高速高效
正当采访时，文小华突然一句“哎呀，没抓到”，吓了记者一跳。
刘冬连忙凑上前去，反复看手机信息，然后埋下头，不停地发出安慰的信息。仔细一打听，原来是前方传回消息，一名外逃柬埔寨的犯罪嫌疑人“漏网”了。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人进来，像是在研究部署下一步怎么办。
看得出来，这是一支高速运转的团队。采访的整个下午，两间办公室，不少缉捕行动队员来来回回，忙碌不停。墙壁上挂有各省缉捕在逃经济犯罪嫌疑人统计图，还有各种被密密麻麻标注的地图。
“为了此次专项行动，我们在全国各地抽调了一批精兵强将。来这之后，大家都反映时空概念完全不一样了。”文小华说，“今天去刚果·金缉捕，后天去印度尼西亚押解，再过两天又到另一个国家，我们就是满世界飞奔。记得前几天去乌干达，整个来回三天几乎都在天上，只在酒店吃了一顿早饭，睡了三小时。”
这支队伍是如何高速运转的呢？文小华介绍了“四套战术”：
情报导捕。“案发时是收集情报证据、破案的最佳时机，情报证据收集的如何，直接影响案件侦办进度。同时，有些国家非常重视情报特别是证据，一旦证据灭失，缉捕效果会大打折扣。当然，注重情报导捕，也是对他国法度的一种尊重。”
主动出击。“之前的做法是在世界范围内发出红色通报，等待各国反馈。但是，撒出去的网未必都能抓得到鱼。为此，我们积极改变被动等靠的局面，主动派出工作组，与他国警方在第一线共同战斗。”
以我为主。“经过我们的主动研判，引导外国警方开展侦查工作，特别是在欧美国家，要引导当地执法机构充分理解中国警方提供的证据，按中国警方提供的证据思路开展工作。”
拓宽渠道。“除了延续与亚洲以及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的警务合作外，2013年，积极拓宽合作渠道，在非洲、南太、西欧等地均有突破。”
说话间，又有缉捕行动队员接二连三地跑进来，忙着为文小华确认当晚飞往非洲的机票，他们要去押解一名犯罪嫌疑人回国。而对于押解回国，文小华又给记者普及了“四种途径”：引渡、遣返、劝返和在当地进行刑事起诉。
对此，刘冬还特别谈到，在缉捕归案的30名境外犯罪嫌疑人当中，有一半是通过国际警务合作和侦查工作缉捕归案的，其余是劝返回国自首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境外毕竟不是天堂，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刘冬说，外逃人员需要背负“被缉捕”的沉重压力，以至于他们在国外也是躲躲藏藏、寝食难安，根本不敢、不能融入当地生活圈。“如果是仓皇出逃，又不懂外国语言，难以适应当地的吃住，那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外逃无规律，但缉捕有决心
既然如此，外逃缉捕会不会容易些，特别是掌握了外逃人员的规律特点？
“从目前来看，外逃虽是有预谋的主动行为，但没有规律可循，只存在一些现象，如有人投亲靠友，以此找寻生存空间；有人事先在国外有投资，或者妻儿现在国外。”刘冬说，“还有人外逃后的行踪飘忽不定，这对于公安机关来说，就是一个斗智斗勇的过程。”
上海陈怡的海外缉捕就是一个例证。2013年7月先前往香港，停留5天后飞往韩国，当晚即乘飞机飞往斐济。“就在即将逃往目的地的前一天，斐济警方发现了她的行踪。”
有了线索就要赶紧追，工作组第一时间出发了。可是，没赶上香港至斐济的最后一班航班，怎么办？果断决定先奔赴新西兰。新西兰没有落地签，怎么办？立即请求中国驻新西兰大使馆的帮助。
转乘再转乘，终于到达斐济了。容不下停歇，工作组立即会同斐济警方布控。也就在飞机起飞前10分钟，正准备乘机逃亡的陈怡被抓获了。“机会稍纵即逝，倘若错过了这10分钟，成功抓捕也许就要延期了。”
“虽说是一场险胜，但这也是对境内、境外以及公安机关内部高效通力合作的验证。”刘冬说，“境内需要及时准确提供犯罪嫌疑人的动态线索；公安部需要国际合作、出入境管理等多个部门的通力合作，以及地方公安的扎实工作和快速反应，为缉捕工作扫除一切障碍；境外缉捕离不开驻外领事馆、警务联络官和当地警方的密切配合……”
对此，文小华表达了类似观点，并且建议，“为确保专项行动取得更多成果，地方公安机关要进一步强化‘案发时是最佳破案时’的意识；加强对侦查力量的培训，特别是提高办案人员的国际沟通能力，能懂得并尊重他国的法律制度、工作程序乃至风俗习惯，能在他国工作时说得上话、办得成事。”
如今，“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缉捕归案”，“猎狐2014”专项行动让境外不再是避罪的“天堂”。那天采访结束时，也是捷报频传时。“柬埔寨的那个抓到了，太棒了。”刘冬扔下手机欣喜若狂。“太好了，今天成功抓了2个，劝返2个。”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
《 人民日报 》（ 2014年08月27日 18 版）
